海鸥别叫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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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“总有一天，那个芝兰玉树的身影，会为他弯起唇角，带着眼瞳里轻轻化开的温柔暖意如天赐良缘一般融入他的生命里，燃起万家灯火。

-而若干年后飞黄腾达位高权重楚大人，会为了那人，笑得嘴角上翘，眉眼弯弯。”—

“我不收徒弟，我的剑也从不教人复仇，你回去吧。”

寒冬腊月，滴水成冰。跪在门前少年带着浓重的血腥气，墨蓝色外袍被各种血迹沾染，留下一道道深深浅浅的褐色印记，鸦色长发却有心收整，纹丝不乱，竖得很高。

“家中曾提起前辈剑术了得，又与您是旧交。我愿放下仇恨，尊前辈为师，从此潜心剑术，醉心山林，再不下山。”面前有些面熟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，虽看着落魄，但周遭的气场隐隐带着杀气，不容小觑。短短两句话字字铿锵，惊起了一只藏于林间的飞鸟。

老前辈摇了摇头，摸出一个通体透碧的口哨放在唇边，吹而不响，那林中骚动乍起，一团黑色羽翼仿佛接到召唤直冲而来，稳稳地落在楚明允的肩头，毫不犹豫地低头啄食着他一路奔逃早已麻木的腐肉。

“你再不走……”良久，老前辈叹了口气，于心不忍道，“起来吧。”

不曾想这一幕被有心人瞧见，待人离开，楚明允脱下蓝袍，斩断纠葛，进到屋里忙活一阵，低头俯身恭恭敬敬地给师傅敬了一杯茶，而后就被另一位老前辈一把拖进屋医治。

凉州楚家，富甲一方，都再与楚明允无关，对外只说是剑圣百里捡来的孤儿，一心感尽心尽孝。至于其他，国仇家恨，深埋心底，从未忘却。不敢忘，也不能忘。

无数个午夜梦回，他都会看见那日城破，匈奴屠城，尸横遍野，自己踩着大量血块和肉团一往无前，硬是咬紧牙关突出重围，冲出一条血路。

任谁做了这种噩梦心情都不会太好，以至于刚上山的时候让杜越差点儿以为他是个哑巴。就没看见他理睬旁人，只知道跟着百里师傅一天到晚练剑擦剑。

不知是山间灵气滋养人性，还是楚明允终究藏不住他的少年本心。师弟秦昭和杜越开玩笑打闹的时候，他不再冷眼旁观，偶尔也会调笑似的插一嘴，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，话语间甚至有点儿找抽。

但仿佛也只有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，耳濡目染，没有长辈严厉的管教，无需忌惮家法，更没有家破人亡时不顾一切逃窜的仓皇……那个曾经被人捧着关在大院里长大的小公子，才终于有了一丝与同伴玩闹而暂时无忧无虑的快乐。

对于他的改变，秦昭和杜越难得达成默契，心照不宣。唯一不变的，大概就是他眸中那抹清亮，如一汪泉水，能倒映出天光云影，碧潭野鹤。此外似乎还装着什么，亦真亦幻，似是而非，却让人捉摸不透了。

只有他自己知道，从决定上山拜师那天起，一切都已经不能回头，既然从战乱中活下来，就绝不能苟且偷生，他不仅要好好活着，而且要比那些人活得都好，即使不择手段。

边疆动乱，失地未收，老皇帝日子不长。若不以一己之力改变整个天下，将来也会有人追上山头，斩草除根。

那日师哥和师傅在屋里大吵了一架，两个师弟都没问出缘由，只知道百里师傅罚他面壁思过，便和挚友一同下山去了。

待师傅的人影彻底消失在视野中，秦昭给炉子里添了点儿柴，叫来杜越围着炉子烤火。

杜越一进门，大大咧咧扯开嗓子；“姓楚的，你也别站着了，过来一起坐。”

“师哥你就坐吧，”秦昭附和道，“我们不会跟师傅告状的。”

楚明允楞了一下，似乎腿也站麻了，他点点头坐在一边，没有开口。

气氛瞬间有些尴尬，不过杜越完全没感觉到这一点，仍眉开眼笑地闲聊道：“你们说师傅他们这次下山干嘛去啊?让我们仨独守山头，神神秘秘也不知会一声。”

秦昭刚要接话，另一边楚明允却先出了声：“我也会下山的，”末了补充一句，“此地虽好，终究不是长远之计。”

“没错，好男儿志在四方，”秦昭顺势打了个圆场，“那师哥将来有什么打算，我考虑考虑，随你一同前往。”

“我要从军，建功立业。”楚明允淡淡道。

入沙场登朝堂，拓万里疆土，召八方拜服。然后……报那十日屠城，家破人亡之仇。

“有志气，”秦昭若有所思地顿了顿，“那阿越呢，以后想去什么地方？”

“我？我当然是跟着师傅啊。”杜越不假思索道。

“师傅虽好，可你也总不能一辈子跟着。”秦昭小声嘟囔，没来由的遗憾写在脸上。

“别担心，我也会下山的，谁要跟山上的野猴子成亲啊哈哈哈。”杜越笑道，“不知哪家的仙子会看上我这风度翩翩青年才俊呢……”说罢拎起茶壶出门换水，步子随着脑子轻飘飘的，心中浮想联翩。

“秦昭。”听到楚明允在喊他，秦昭这才收回视线。

“你有没有发现，杜越冒傻气的时候，你目不转睛地盯着着他看一会儿，”楚明允故意顿了顿，不留情面道：“你也傻了。”

秦昭蹙眉瘪了瘪嘴，并未往心里去，“师哥，你信不信，以后你也会有这么一天的。”

楚明允：“……”

总有一天，那个芝兰玉树的身影，会为他弯起唇角，带着眼瞳里轻轻化开的温柔暖意如天赐良缘一般融入他的生命里，燃起万家灯火。

而若干年后飞黄腾达位高权重楚大人，会为了那人，笑得嘴角上翘，眉眼弯弯。

楚明允下山那天下着绵绵细雨，天色昏沉仿佛也随之隐隐悲戚。

他一袭墨蓝袍袖被风鼓起，急急狂奔至山脚翻身上马，犹如一道蓝色光剑，冲出山林，途经平原，穿过旷野，向着塞外边境的茫茫大漠进发——

——进发。

fin.